晏殊《浣溪沙》欣赏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在《四库提要·珠玉词提要》中，此词题作“春恨”。词表面上是伤春，其实抒发的是怀人之情，“明为怀人，而通体不着一怀人之语，但以景衬情。”（唐圭璋《唐宋词简释》）这是该词表达其意旨的别致之处。

    暮春的一个傍晚，诗人漫涉在一座小园里。和暖的天气，朱栏雕砌的亭台，都还是和去年一样。依稀如旧的景象，使诗人想起去年在这里和友人的聚会：面对着小园风光，良朋佳宴，兴致淋漓，一杯美酒，一曲新词，听歌饮酒，真是热闹极了。今天，人事变迁，聚散匆匆，友人早已各自分离。夕阳西下，流光易逝，它一旦逝去即不可追回。希望友人再次聚集，也良非易事。这只能增人惘怅而已。晚唐诗人郑谷《和知己秋日伤怀》诗云：“流水歌声共不回，去年天气旧池台。”都官的诗歌，在晏殊的时代极为受人推重，此词的第二句即是融化其诗而来。上片三句，总不过触景生情，因今思昔，但写得颇有顿挫感。首句即回忆去年之事，“一曲”、“一杯”的对写，烦能刻划出当日的豪爽兴致。次句关合今昔，风景不殊，亭台依旧，旧寓物是人非。第三句表达感叹之情，时不再来，唯有悲恨而已。这样写，将作者感今怀旧的心情表现得很强烈，突出了他此时此刻的离索之感，自然地过渡到词的下片。

    下片紧承上阕末句，借景抒情。晚光荏苒，春色无法留住，只见落花缤纷，惜花的人无可奈何，任其凋谢，只能徒然为之叹息而已。紫燕斜飞，仿佛是旧时的老相识。它们按时归来，而离别之人却再会无期，只有尘事前影，令人悲伤。这一句回应上阕第二句，反衬出自己的孤寂。既然如此，诗人只好心情惆怅地在小园中满是落花的小道上独自徘徊，伤离感旧，春恨悠悠。至此，我们可以看到，满径的残红，归来的燕子，都是作者踯躅徘徊中亲眼所见；甚至上片所回忆的旧时情事，也是他“独徘徊”中的追忆。照此说来，全词的章法结构采用的实是倒置法，先写所忆、所见、所感，最后才点明这是他重游故地时的感今怀旧之作。

    “无可奈何”两句历来受人激赏。首先是因为这两句对偶精整，前四字为虚对，后三字为反对，确实难得，无怪乎卓人月称赞它“对法之妙无两”（《词统》）。其次是涵义丰富，具有浓厚的象征意味。“花”，不光是自然界的花草，也是作者心中某种美好事物的象征。“花落去”，既是春光消逝，也表明过去的欢乐生活一去不返。“燕归来”，固然是眼前的实景，也暗示依稀仿佛的旧事在脑海里又重新浮现。总之，它表达了去年之事决无再成为现实的可能，而只能在记忆中保留它的幻影，感情悲伤沉痛，令人体味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