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雨论坛's Archiver

心雨 发表于 2009-6-26 19:20

孙氏还原法与阅读教学中的文本解读

  当下的语文教学中,形式多样、气氛热烈的语文课总是大受欢迎。教《故都的秋》,让学生积极交流搜寻到的有关秋天的古典诗词,踊跃朗读他们的习作《家乡的秋天》;学《泪水与珍珠》,用多媒体显示关于蚌珠、鱼美人、观音、耶稣的丰富的画面,让学生讲述令人动情的“泪水的故事”。笔者起初听这样的课,也是耳目一新、羡慕不已的,可当这种课成了风气之后,感觉就有些异样了。这种似乎并不重视文本的研究而热衷于让学生表演,不重视语言的品读而是钟情于“大话西游”式的热闹的“创新课”着实让人担忧。因为,处于“读图时代”的当今的青少年由于受到了缤纷时尚的熏陶,很难静下心来思考蕴藏在语言中间的情韵,而那种形式花哨、气氛热烈的课堂正好迎合了学生的浮躁心理,不利于培养学生独立的思想意识。所以,语文课堂有责任引导学生回归文本,揣摩感悟,尽情地享受文本之美。
  上述现象产生的原因之一是教师对文本的轻视。有的老师甚至将“形式”作为决胜课堂的砝码。如上《再别康桥》,把诗编成曲吟出音乐美;放映多媒体制作的诗节所包含的画面,欣赏绘画美;通过与其它告别诗曲的比较,来欣赏感情美。这似乎丰富了课堂内容,注重了知识的迁移,但恰恰缺少了引导学生对作品的深入解读,不能说是一堂好的成功的优质课。原因之二是教师自身缺乏深入解读文本的能力,在张扬个性的语文课堂中,教师无法成为“平等中的首席”。于是,概念化的解读或打着“多元解读”旗号的误解、曲解占据了课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表达了对尘世美好生活的向往;《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杜十娘太傻,不如嫁给孙富算了。
  中学语文教学中的文本解读是指在教师的指导下学生感知、理解、评价、创获文本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主体(教师、学生)通过观照客体(文本)与文本作者进行对话。由于主体的差异性,解读的结论就是千差万别的,教师的主导作用就在于给学生导航,以自己的解读过程影响学生的解读。作为学生与文本的中介,教师要先学生与文本进行对话,才能在阅读教学中起导向作用。目前,关于中学语文阅读教学,学界还没有一套具有可操作的理论和方法。孙绍振先生的“还原法”为中学教学理论与实践的结合提供了一套文本解读的可操作性程序。
  孙绍振先生的“还原法”与人们在阅读教学中常提到的还原性阅读的不同。通常所说的“还原性阅读“,是指深入文章之中,透过文字表面还原文章本来意义,把握或贴近作者的思想感情,它以识记、理解和分析综合等为特征,是基础层次的阅读。孙绍振先生的“还原”是通过想像,还原出原生的、未经艺术加工的状况,和文本中的艺术形象进行比较,从中找到差异,从而揭示矛盾,然后深入分析。它是从直观中揭示矛盾的系统性的操作性方法,分为六个层次:1、艺术感觉的“还原”,即,把作者排除的、变异的东西,用推理和想像还原出来;2、情感逻辑的“还原”,即将情感逻辑还原为理性逻辑,并加以比较;3、审美价值的“还原”,即将实用与价值情感的审美价值区别开来;4、历史的“还原”,即把作品还原到历史语境中去,给予历史的评价;5、流派的“还原”,即分析出作家所属艺术流派的共同性;6、“风格的“还原”,即把同一流派的作品加以比较,分析出特殊风格。这些方法,对于正在进行的课程改革具有建设性的意义,为提高教师的文本解读能力提供了一条操作性强的新途径。
  传统的阅读教学更多地从背景、创作意图等等,从思想上去规范文本:解读诗歌要看有没有象征,看什么意象象征美好的事物,什么意象象征丑恶的社会现象;解读散文要靠近表达怎样的思想感情;解读小说要发现赞美了什么,鞭挞了什么。这种解读方式在文本之上建立了一套顽固、强大的解释体系,它取代了文本,消解了审美主体的再创造的过程。而孙绍振先生的建立在宏观的学术视野和文化观念中“还原法”则给予我们这些欲进入文本“研究状态”而不得的语文教师以深刻的启示。这里浅谈两点。
  启示之一:揭示矛盾,分析矛盾是抓住文本的深层内涵的关键。
  孙先生强调,分析就是将掩盖在表面统一现象的深层的内在的矛盾揭示出来,对文本的解读应当从作品与现实的矛盾、不统一的方面入手。他把“荷塘的四面”至“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这一段文字作为分析《荷塘月色》的切入点,因为这里接触了一个矛盾:清华园的一角,并不是完全如朱自清在文章中反复渲染的那么宁静,客观环境中还有喧闹的一面,只是朱自清选择了宁静而排斥了喧嚣。孙先生由此点出了《荷塘月色》被作者经营成一种宁静、孤独、自由、诗的意境的奥秘。
  下面,我们来看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主题是否只是表达了对尘世美好生活的向往。“从明天起,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初读文本,一种温馨、幸福的感觉会涌上我们的心头,诗中所描绘的平凡安逸的生活很让我们向往。无怪乎不少聪明的房产商要拿“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来做广告呢。可是再读文本,我们会发现其中的一个矛盾:海子要“从明天起”做的幸福的事情完全可以在今天做,可他为什么不在今天做,为什么不想早一天获得幸福呢?如果我们注意到文本中多次重复的“从明天起”,我们就会恍然大悟:海子所强调的正是“从明天起”。而我们知道,“明天”代表希望,今天代表现实。如果一切只能“从明天起”,则表示希望只能是希望,只能是“空中楼阁,而后面的“只愿”两个字打破了原先编织起来的理想境界,把正在神游的诗人拉回了现实,一种无可奈何体现了出来。
  我们可以由此品读出诗人写这首诗时无奈惆怅的心情,一个孤独的人,往往会去追求别人看似很平凡的东西:喂马,劈柴……他在现实世界里面没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只好在诗歌里给自己建造一个精神寄托。他祝福所有的人在尘世获得幸福,而他自己却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幻想自己想过的生活。结合海子在两个月后的自杀,以及自杀时手里握着的“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的字条,我们可以读出这首诗所体现的深层矛盾:海子在这首诗的文本层面上,放置的虽然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更突出、更深刻的,却是他对向往的绝望。对向往的渲染,只是为了反衬绝望的深刻。明天将是多么明朗而温暖的生活,然而海子终究还是没有寻找到他想象的明天,二个月后,他告别生命,远离了春暖花开。
  启示之二:具体的操作方法应建立在宏观的学术视野和文化观念之中。
  孙先生以学者之深厚积累投身于中学语文教学改革中,他尤为擅长将美学原理渗透到文本解读中。他告诉我们,在解读经典之前首先.应树立一个观念,那就是美的观念。“艺术美首先是假定的”,“只有超越了现实的真实到假定,进入想象境界,才能表达作家的精神奇观”。
  对于中学生提出的《背影》中父亲“违反交通规则”和“不够潇洒”的说法,他从审美价值和实用价值之间的关系方面进行了阐释。朱先生这篇是抒情散文,并不是以实用价值动人,而是以情动人。情感的审美和实用价值,二者并不是成正比的,有时,恰恰是成反比的。越是没有实用价值,越是有情感的价值,反差越大,越是动人。如果父亲认真地考虑上下月台的安全问题,很潇洒地、很轻快地把橘子买来了,就光剩下了实用性,一点诗意也没有了。
  中学生所提出的问题不仅是对教师美学观念的考验,而且还是对教师思想方法的考验。孙先生的分析促使我们去开拓自己的否学术视野,厚实自己的文化积累,否则面对学生的独特体验,教学中就无法恰当及时地进行点拨、指正,那么有时“独特体验”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荒唐和肤浅的保护伞。例如在教学《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一课时,对许多学生否定杜十娘的举动,说“可以用百宝箱里的钱开商店、办企业”,嫁给孙富算了,他聪明有头脑,玩得开”,这些提法居然赢得许多学生的喝彩和掌声,然而这种思考除了庸俗无聊外还有什么意义呢?教师应引导学生依据作品从悲剧人物的性格情感、人格尊严方面思考其审美价值,才能使他们的鉴赏能力真正得到锻炼,灵魂受到洗礼。
  再谈《米洛斯的维纳斯》中,维纳斯为什么非断臂不可的问题。作者毫不含糊地断定:维纳斯除了两条胳膊之外,其他任何部位都丧失不得。这是艺术家的审美情趣,而非普通人的审美情趣。  普通人审美偏重于生活和社会的角度。他们评价一个美女,除了姣好的面容、修长的身材外,“断臂”绝不能包含在内。因为“断臂”的美女失去了生活和劳动的能力,她因“残废”而难以令人产生美感。而艺术家则借此强调手在人的存在中所具有的象征意义。
  因为手是使人和外物发生关系的重要媒介物,借助手,人和外物多姿多彩的关系得以实现。米洛斯的维纳斯正是丢失了她的双臂,才奏响了追求可能存在的无数双手的梦幻曲。
  在我看来,阅读教学应使文本恢复到鲜活的状态,与人的生命、生活息息相关,呈现出活力动态。因此,文本不再是简单的认识物,而是内涵生活意义的生命体。孙绍振先生的“还原法”引导我们深入文本,寻找作品潜在的含义、教师所理解的含义和学生所能接受的含义这三者的交点,也促使我们厚实内蕴,努力使每一堂语文课因为思想的碰撞和情感的交流而成为精彩的瞬间并永驻学生心中。

页: [1]

Powered by Discuz! Archiver 7.2  © 2001-2009 Comsenz Inc.